最初的这段回忆,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也许那是我还意识朦胧,说不清那是一场荒诞的噩梦,抑或是亲眼所见的真实。
过去的无法记清了,只有破散的碎片。
那是一个暗淡的黄昏。
扭曲的光影落在丛林的缝隙里,我无主地奔跑着,害怕什么东西似地逃离。
我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了,散乱的金色发丝紧贴在稚嫩的脸颊上。当时穿的可能是一件非常华丽而可爱的连衣裙,但是早已脏乱得不成样子。
不顾这些,顶着心脏的剧痛,拖着魔法师弱不禁风的娇小身躯,我向前奔跑着。
天色愈加昏暗,越想要逃出丛林,挡路的荆棘就更加茂密。
鞋子早就不知摔到哪里,锋利的尖刺刮破小腿,留下深深的血痕,如果要形容我当时的样子,也许就是狼狈吧。明明自己不善运动,却一步也不敢跌倒,迈着踉跄的步伐,我向前奔跑着。
终于看到了更广阔的远山在夕阳下显现,我早已是精疲力尽,却是有莫名的意志支撑着我奔跑。生的欲望,让我像一个失足落水者,拼命地想抓住那虚无的救命稻草。跨出丛林,我向前奔跑着。
明明到了更广的地域,我紧绷的神经却一刻也不敢放松。仿佛那致命的威胁依旧存在,不过是片刻的虚幻迷惑罢了。
渺小的山峦渐渐在瞳孔中放大,黑暗完全笼罩了这片诡异的平原。眼前似乎在阴影的衬托下出现了亮光。我清楚,那个地方是我的村庄,有我的家人,在那里是安全的。在这份希冀下,我向前奔跑着。
冲上山坡,不顾坚硬的碎石的切割,我手脚并用地往前冲去。终于,幽黄的火光照亮了我的脸颊,好像也把背后的危险也去除一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当我再往下看的时候,我停住了。
那是我再也不想描述第二次的景象。
地上铺满了一层晶莹的反着刺目金光的血的地毯,错落着布满棘刺的粗壮的藤蔓,上面穿插着没有生气的尸体,他们心脏高高的顶在尖刺的顶端,早已萎缩成一团黑色的肉团,在篝火摇曳的光芒间闪烁,格外恐怖与血腥。
那些是我的家人。
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立刻昏死过去,也许是早有预料,更可能是,神,想让我活下去。
当时我早已出现了幻觉,不知道做出这样的始作俑者究竟有何目的,也许是把家人们作为祭品来召唤另一个世界的究极力量。小时候曾听母亲说过这样的故事。更有可能是魔女们的报复,她们是纯血魔法师的死敌,但是她们中似乎没有这样强大力量的人,能将上百位放在王国里都是顶端层次的究极魔法师屠杀殆尽。
我踉跄地向下走,神智不清,仿佛灵魂被剥夺,早上陪我一起去丛林为父亲采摘药材的母亲那温柔的笑容浮现在我的眼前,仅仅是打一个照面,母亲就从我的身边消失不见,现在看来,也许她早就明白魔术师们的结局,故意让我活下来吧。
但是,在这片荆棘中,我再也分辨不出她的身影,她和父亲一样,成为这个诡异祭祀的一份祭品。我抬头望去,耳畔似听到了神,的声音,祂引领我向前看。我被那不可抗拒的力量弄得清醒起来。
前方,是我未曾注意到的,另一个荆棘柱。
这个荆棘柱非常的高,但是令我最奇怪的,是被那荆棘穿过的人。
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少女。
看上去她的年龄比我大多了,十五六岁的样子,全身果着,头发披散开来,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头垂下来歪在一边,看不清脸。
也许她才是最后的祭品。
我不由得倒退两步,她的存在仿佛违逆了世界的定理,比之前渗人的景象更让我感到诡异。突然,染血的地面冲出一根血色的荆棘,飞速向我下巴冲来。
时间在那一刻无限放缓。在魔法师的村庄里平淡而过得幸福的每一天划过,我看着那荆棘在一点点的向我贴近,却做不出任何反应,那似乎不是植物,在荆棘的外壳里面,藏着一根闪烁银色光辉的金属。
想那些也没有用了,我静静地等待着死亡。至少与家人死在一起,却也遗憾没有拥有自己想要的爱情,实现那些没有边际的幻想。
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我的生命顿时感觉像一片羽毛一样浮在空中,缓缓地飘向死寂的黑暗。
一阵闪光在脑海间飞过,我的臆想似乎瞬间破除,回过神来,那荆棘早已定在原地,我颤颤巍巍地抬起实现,看到了那个少女的眼睛。
奇妙的四目相对,她没有感情的空洞眼瞳中似乎勾画有一个奇妙的图案,一股昏睡感袭来。
然后……
♢
“薇莉雅小姐?听得到吗???”我从一阵眩晕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最近是越来越容易失神了。
在我面前胡乱挥着手的是一个穿着王国民政处制服的红色短发?少年凯里尔。
“嗯嗯,听得见,”我礼貌性地挥挥手“您看过房产契和遗嘱了吗?”
“当然看过了呐!我过来就是为了通知您这事的,”他顿了顿“您的确是至高无上的究极魔术师亚非格·芙罗拉的法定遗产继承人,她留给您的房产在西上层25路那边,待会我带您去。”
他又打量了我一下:“嗯……的确长得很像呢,毕竟前两年到宫中参加国王50大寿的时候见过她一眼……对了,小姐,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在这份契约上签字。”
凯里拉递给我一张崭新的羊皮纸,我用自己的一支钢笔在上面签下了“薇莉雅”三个字。他拿起来确认了一下,在我签字的对立面盖了一个王国的红章。
我签的字和那个印章都不是一般的字与印章,都是带有特有魔法印记的魔导器,虽然这个说法非常俗套,但是从字面上是非常好理解的,“传导魔法的器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那这一半请您保存好。”他把契约撕成两半,把盖有王国印章的一半交给我。
这就算是简单的契约了,如果要毁约或什么的话,都需要一份完整的契约,否则对方是完全是不肯答应的,法院也不予受理。
我把那半收起来,提起自己的行李准备出门。
在民政处外的阳光照耀着我的脸颊,这让我确实感到,自己是在王国的首都。
直到收到那一份遗嘱之前,我都是在远离国都的乡村过着平淡的生活,乡亲们希望我来到这里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这与我希望隐居生活的愿望有些冲突。
最终做出这个决定,是我想到我的这位从未听闻的祖母,除我之外唯一逃过那次大屠杀的纯血魔法师,一个连自己有孙女都不知道的人,为什么会指定“薇莉雅”来继承自己的遗产?还偶然地没有重名。
这些都疑点重重,我极为确定,祖母绝对和那次事件有关系,至少是知情者。
路上的几天,我一直梦见那个诡异的夜晚。
我觉得她的房子里面,也许有什么线索,虽然我侥幸活了下来,也不想再回忆以前的事情。
但是当模糊的真相终于显露些时,我还是被欲望所征服了。
于是乎,我来到王都了。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路上都是些雍容华贵的行人,看不到什么朴素的装扮,和我乡下的衣着格格不入。
如果不知道我次级魔法师的地位,也许真的把我当成一个乡下丫头拒之门外吧。
“薇莉雅小姐!请等一下!”凯里尔跑到我的身边。
“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您知道往哪里走吗?”
确实不知道。
本来是想找个地图慢慢走过去的,但是也许是出于对魔法师的人道考虑,凯里尔还是替我搬了为数不多的行李。
居民区是禁马车的,我和凯里尔慢慢地往那边走去。
也许是照顾我,他走得很慢,也友善地跟我说一些话。
那是他不必做的工作。
“薇莉雅小姐还真是非常有礼貌呢。其实蛮像个贵族的。”凯里尔微笑着说。
我的脸颊有些发红,本来就没有太多与人独处经验的我对这些的确不是很在行。
“薇薇在乡下的生活是怎样的呀?”他突然换了这个话题,虽然称呼好像变了,但是我暂时脑袋短路没吐槽。
“让我想想……其实没有什么太多丰富的活动,白天给家人做些纺织的活计,或者是打理些家务活。”我微笑着应答。
确实那些不是我血肉至亲的亲人,但确实是“家人”。
“偶尔也有机会看一些魔法书,修炼一会魔法。”我接下来补充道。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平淡,但是悠闲而幸福。”我的脸色泛上愉悦。
长长地没有应答。
走过一个桥洞的时候,阴影笼罩过来,听到凯里尔幽幽的一句话:
“那么薇莉雅小姐,您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来的呢?”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果然还是没有这么顺利吗?我心里想道。
容不得半点闪失,我身边的魔力汇聚过来,化为纯血魔法[王土统治]释放出强烈的威压。
做出这个选择后我就有些后悔,这样做就是对他显现出敌意了,而且还会让其他魔法师感受到波动,虽然纯血魔法的波幅很奇特,但最好不要被察觉到。
如果他只是一个办事人员,怎么会有底气问这个问题?
出乎意料,他好像完全是个普通人,面对魔法毫无抵抗能力,立马半跪在地上。
魔法师在面对魔法压制的时候,就算不想反抗,自身的魔法波动还是会本能抵消对方的魔法能力。
我走过他的身边,冷眼盯着他。
虽然很想杀掉他以绝后患,但是这样反而会增添不必要的事情。
我蹲下来,抬起他的下巴,盯住他的红棕色眼瞳。
“不要,问这个问题,否则我也无法确保后果。”
我站起来,减弱[王土统治]的威压,让他能勉强站起来,脸上满是歉意。
“抱歉抱歉,这是上级的指示,看来薇薇也有自己的秘密呢。”
他顿了一下,望了我一眼,又无奈的道:
“我真的没有恶意,今天的事情就当我没有问过。”
虽然这个少年的承诺非常的不可靠,但是直觉让我信任他。
但是,有必要排除隐患。
我向他走过去,在他的肩上轻触了一下。
我在他身上释放了[王土统治]的监视能力。
“我相信你哦,但是你也给我老实些。”
我冷冷地说。
“多谢信任。”他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没有太多交流。
但是我好像错怪了一个老实人。看到他对我有些惧怕的样子,我有些歉意道:
“呐呐,刚才真是非常对不起。”
“不必担心,凯里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毕竟这么可爱的姑娘,经历应该和外貌一样单纯吧。”他回话道。
感觉他说话的时候会把儿音略掉,但是我没有吐槽。
“不过薇薇刚才的样子真的是蛮帅气的!一股踏入强者领域的感觉,不过薇薇竟然是个攻,我还以为是保守型的呢。”
我的脸颊一下通红,的确刚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威慑他而已,但是我好像忘记了那个行为在男女之间是什么意思。
“你你你…不要乱想呀,真的只是吓你而已。”我颤抖地回了这句话。
“哈哈哈!薇薇还真的是很可爱呢,”他突然发笑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哒,只不过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问了你这么唐突的问题。”
看到他充满诚意的表情,我冷静下来。
看来是个风趣的人呢。
“对了,薇薇之前是说自己的乡下生活吧,其实那蛮好的。”他的眼神有些失落。
“来到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忙,非常累。”
“所以刚才对我来说算是休息了,谢谢你答应我的要求。”
我这才重新打量这个红发少年,脸上透露出的,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倦。
确实这个年纪要当上一个公务人员,有些不太现实。
他或许也有自己的故事,我也有自己的秘密。
这个世上的人,恐怕都有自己的难处吧。
“好了,薇莉雅小姐 ,这里就是您祖母的住宅了。”凯里尔正言道。
我接过他给的钥匙和行李,做了短暂的告别。
可能只是萍水相逢罢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故事吗?”我喃喃道。
♢
这是一个在周围显得非常寒酸的老建筑,深深埋在巷子的一幢小楼。
我打开门,空气中立刻铺满了厚厚的灰尘,好像是十几年没有人住了一样。
感觉……完全和想象的不一样啊?!咳咳咳!
幸亏我的纯血魔法[王土统治]可以沉沉灰,否则真的是不敢设想。
厕所里面是有拖把的,水也没有断停。
没有办法,只能亲历亲为了。
好不容易把一楼的客厅稍微打扫一下,我就只能趴在桌子上,失魂似的吐着浊气。
虽然看起来不大,但是打扫起来真的非常困难。
至少是干净了一些,我提着行李准备上二楼看看。
有五个房间,稍微试了一下才全部打开。
奇怪的是二楼非常的干净,不过当我看到书房里大大的传送阵时也不好吐槽什么。
除了书房之外有一间杂物间,一间静室,还有……一片黑糊糊的房间。
应该是……厨房吧……
这些我都不想去细致些看,我推开卧室门,有个小澡间,还有就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也是女孩子家的打扮。略显成熟和稳重了些。
东西都没有收走,祖母似乎没有叫过其他人来过。
我快乐地躺在床上,这几天是真的累死我了,都没好好睡过觉。
好像有些困……
……
“唔唔唔!怎么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外边刺目的阳光已经化为柔和的橘色照耀进来,我有些抓狂地挠着头发。
一不小心似乎躺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飞速跑下楼,门似乎忘记关了。
这段时间应该没人进来吧……
我一边指责自己没有警惕,一边把门锁上。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走上楼去,虽然我也不认为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偷的。
但这里毕竟不是夜不闭户的乡下了。
又走上来,现在我精神了很多,把自己的衣物整理好之后,我开始寻找这间屋子里可能的线索。
最有嫌疑的书房除了那个传送阵之外貌似没有别的异常,虽然我很想启用传送阵,但是那个是专属类型的。况且就算可以用,以我的魔力强度可能没办法把自己“完整”送过去。
也就是说,可能只能过去一半……
算了,那个还是以后晋级究极魔法师之后再说吧。
最令我担心的是那个法阵究极通往哪里,如果把这东西放在家里面,那不太可能是单向阀口。
双向阀口就麻烦了,能过来的一定是究极魔法师,以我的实力完全打不过。
“那可能要在上面动些手脚才是呢……”
忙完这些事情,夜色已经完全笼罩。我对看那些藏书也没了兴趣,我准备回去洗澡。
突然,一本笔记从高高的架台上摔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我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本书的黑色的封面上,刻画着一个图案。
我在哪里见过。
和那个少女的眼瞳一样的,符号。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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